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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龙凰赐福(第1页)

  一行人在一处名为墨线渡的仙家渡口下船,渡口建筑攒簇,不过多是战后新建而起,如同一座小镇,有条小河穿过小镇,河水静谧,水波不兴,河水两岸,店铺林立,只是生意冷清,渡口之所以有此名,源于早年渡口有一种奇异水族,似鱼非鱼,似蛇非蛇,极难捕获,而且出水即亡,它们身形纤长,背脊如一条墨线,成群结队游曳水中,条条墨线如山脉一一蜿蜒水中,只是大战过后,河中已经没有了这种水族的身影,故而墨线渡已经名不副实。  黄衣芸带着弟子薛怀,还有两位蒲山客人,要一起参加仙都山那边的开宗庆典。  叶芸芸身边的老妪和少女,正是敕鳞江畔那处开设有一座定婚店的茶棚主人。  老妪化名裘渎,真身是一条老虬,拥有将近五千年的周岁道龄,曾是旧大渎龙宫教习嬷嬷出身,属于"天子近臣"一流,位卑权重,实权相当于山上仙家的半个掌律祖师了。  少女名叫胡楚菱,爹娘姓氏皆有,昵称醋醋。  她与老妪不同,却不是什么山泽精怪之属,而是敕鳞江当地百姓出身,祖辈都是精通水性的采石人,少女是一流的仙材,因缘际会之下,被老妪勘验过资质、性情和品行,最终收为嫡传弟子,其实双方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还是那种隔代亲。  裘渎小心起见,在龙虎山老真人和那位青衫剑仙离开后,她没有立即离开敕鳞江地界,反而是主动走了一趟蒲山云草堂,一方面是与那黄衣芸道谢,携礼登门,一口气送出了数千斤的敕鳞江美石,再就是如今桐叶洲,不管是本土还是外乡修士,看待妖族,都不太友善,专门有别洲练气士,成群结队,搜山翻水,大肆捕捉、斩杀漏网之鱼的蛮荒妖族,凭此挣钱,还能在书院那边额外多拿一份录档功劳。  云草堂那边收了礼物,心领神会,便投桃报李,叶芸芸亲笔书信一封,寄给大伏书院的程山长,算是帮着老虬做了一份担保,这是一份不小的香火情,一旦裘渎外出游历,期间有任何过失,蒲山和叶芸芸都需要在书院那边担责。  之后云草堂收到了一封飞剑传信,写信人自称崔东山,来自仙都山,是陈平安的得意弟子,想要邀请老妪少女这对师徒去家中做客,书信末尾除了钤有一方自用印,还有一枚私人花押,三山状。  叶芸芸就转告刚好在山中做客的老妪,仙都山那边即将创建宗门,第一任宗主盛情邀请师徒二人做客仙都山。  招徕的意图,十分明显。  裘渎得知此事后,一番思量,觉得还是先带着醋醋一起去那仙都山走走看看,再做定夺,树挪死人挪活,何况老妪在敕鳞江那边画地为牢,自行囚禁数千年之久,如今也想出去散散心透口气,若是能够帮着醋醋捞个分量结实的山上身份,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当那载入祖师堂金玉谱牒的仙师,规矩重重,束手束脚,所以成为客卿是最好,既是一张护身符,同时约束还小。  叶芸芸还没有跟裘渎说起陈平安的几重身份。  宝瓶洲落魄山的一宗之主,文圣的关门弟子,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当然他还是宁姚的道侣。  反正等到一起拜访仙都山,很快就都会水落石出。  等到叶芸芸在渡口这边现身,一些个原本病恹恹等着生意上门的路边包袱斋,吆喝声都大了许多。  店铺伙计也都绕过柜台,来到门口,开始吹口哨。  只是不知谁率先认出女子身份,喊出一句蒲山黄衣芸,便一个个噤若寒蝉,如鸟兽散去。  惹恼了一位女子止境武夫,估计她随便三两拳砸下来,也就没啥墨线渡了。  叶芸芸瞥了眼再无墨线异象的河水,随口问道:"裘嬷嬷,那种水族在此繁衍生息多年,如今一条都见不着,难道是被蛮荒妖族攫取殆尽了"  老妪瞥了眼不远处,有个坐在自家店铺门口晒太阳的青年掌柜,双方对视一眼后,老妪都没有以心声言语,开口笑道:"是全部躲起来了。这种水族真名负山鱼,属于墨蛟后裔之一。书上不曾记载,所以后世名声不显,因为早就被旧大渎龙宫从水裔玉牒里边除名了,导致世俗君主不得将其封正,就算走水成功,也注定无法化蛟,大道就此断绝,只能苟延残喘。"  "早年有条即将仙蜕化蛟的负山鱼,与大渎旁支的一处陆地湖泊龙宫,关系闹得很僵,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心存侥幸,偷摸拣选了一个黄梅季节的雷雨天气,不曾禀告大渎龙宫,就擅自走水,希冀着结出一枚金丹,结果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人从中作梗,不小心引发洪涝,水淹沿途两岸千余里,水中浮尸数以千计,罪责极大,就被告了一状,大渎龙王得知后,大为震怒,自家辖境内的水族,竟敢触犯天条,为祸一方,就要将其拘拿斩首,那条负山鱼只得一路潜逃到此地,投靠了一位身负气运的山上修士,隐匿气息以避劫数,作为报答,它得帮着那个门派悄悄聚拢渡口水运,等到斩龙一役结束,才敢露头。"  那个青年以心声问责道:"你这老婆娘,好不厚道,既然同为大渎水裔出身,就可算是山上的半个道友了,即便不去相互扶持,何苦刁难怎的,是因为如今抱上了大腿,就打算拿我去跟黄衣芸和大伏书院邀功领赏此次游历墨线渡,就是奔着我来的"  老妪以心声笑答道:"一条小小负山鱼,都未能走江化为墨蛟,侥幸在此结丹,在元婴境停滞这么多年,你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了。且不去翻那些老黄历,既然你自己方才说了,咱俩都是大渎遗民,可以算是半个同道,又看在你当年没有误入歧途、投靠蛮荒的份上,那我就好言相劝一句,早点与大伏书院报备,不然等到书院君子找上门来,可就晚了。当然,你若是愿意转投蒲山,我现在就可以帮忙引荐一二。"  早年这条负山鱼能够躲过大渎龙宫的兴师问罪,其实还要归功于一条墨蛟的求情,老妪再在龙女那边代为缓颊,不然一座地仙坐镇的小山头,真能包庇得了  那青年冷笑一句,"大丈夫不做裙下臣。"  叶芸芸也看出了端倪,"裘嬷嬷,与他聊了些什么"  老妪笑道:"小小负山鱼,心比天高,不愿依附他人。"  叶芸芸笑道:"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好歹还是一位元婴修士,只要身世清白,在书院那边勘验过后,都可以占山踞水开山立派了,既然自己就是靠山,确实不必依附谁。"  身边老妪,属于例外,当惯了龙宫佐吏。  不是修士境界足够,就可以开山立派的,这在山上是公认的事情。  很多新兴门派,往往是初期热热闹闹,声势不小,然后昙花一现。  就像自家云草堂,掌律檀溶即便跻身了上五境,再脱离了蒲山,一样不可能去开宗,老元婴想都不会想这种事。  历史上那些扶龙有术、名垂青史的开国将相,亦是同理,不想,不愿,亦是不能。  那青年好像临时改变主意,突然以心声与老妪心声道:"口气恁大的老婆姨,你可以与黄衣芸说一声,若是愿意结为道侣,我倒是可以入赘蒲山。"  老妪哑然失笑。  不过没有如实转告叶芸芸,换了种说法,大致意思是说这位负山道友爱慕山主已久。  叶芸芸一笑置之。  一起逛过了那些门可罗雀的渡口各色店铺,有了那幅仙图的前车之鉴,叶芸芸打定主意,只看不买,最终寻了一处僻静处,她从袖中摸出一只折纸而成的五彩纸船,丢入墨线渡河水中,好似彩鸾坠海,河水随之轻轻摇晃,最终蓦然显现出一条上品符舟,形同楼船,两层高,可以承载三十余人。相较于造价昂贵、且有价无市的流霞舟,彩鸾渡船是桐叶洲山上仙子女修的首选,当然前提是掏得起谷雨钱,而且不宜远航,太吃神仙钱。  接下来私人渡船将要横跨一个旧王朝的南境山河,距离仙都山,约莫还有两千里的山水直线路程,若是寻常舟车远游,路程至少翻倍。  渡船升空,大地山河如盆景。  一身黄衣的叶芸芸站在船头,衣袖飘摇,天人姿态。  薛怀看了眼师父,只有一个念头,未来师公太难找。  蒲山事务繁忙,所以掌律檀溶会稍晚赶来。  当老元婴得知那个先前逛过自己千金万石斋的曹仙师,竟然就是百剑仙印谱和皕剑仙印谱的真正主人,老掌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等到檀溶回过神来,便是唾沫四溅,开始埋怨自家山主为何不早说,不然他不得早早备好文房四宝和一大堆素章把年轻隐官按在椅子上不让走  叶芸芸也不好解释,自己其实只比他早几天知道曹仙师的真实身份。  老掌律就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娘们,眼神幽怨,言语絮叨,在叶芸芸这边抱怨个不停。  山主误我!  要是早早知晓对方身份,年轻隐官不留下几幅生气-淋漓的墨宝,再通宵达旦篆刻十几方金石气沛然的印章,陈平安就别想离开书斋和蒲山了。  现在好了,眼睁睁与一桩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补救,怎么补救等我檀溶回头到了仙都山,可就是外人和客人了,如何有脸开得了口  山主糊涂啊。  山主你别走,得赔我这份损失,至于如何跟年轻隐官讨要墨宝印章,就是山主你的事情了,反正我只管收礼,若是观礼结束,山主你下山时两手空空,那么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掌律一职,呵呵,檀某人早就当得揪心了。  叶芸芸倒是不怕檀溶的威胁,只是实在不理解檀溶这样的老修士,面对陈平安,偏不去执着于年轻剑仙昔年在避暑行宫的调兵遣将,唯独在印谱一事上心心念念。  叶芸芸略微头疼几分,聚音成线,与弟子薛怀打了个商量,"难道真要我到了仙都山,找陈平安讨要印章什么的我开不了这个口,不如你去"  薛怀笑道:"师父,由我开口不难,只是这件事,起调太高,是隐官大人主动拜访的蒲山,无形中撑大了檀掌律的胃口,所以要我看啊,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察觉到师父的脸色变化,再想到师父的脾气,薛怀立即改口道:"师父若是实在难为情,大不了到时候我来开个头,在陈山主那边挑起话头,到时候师父附和几句,相信以陈山主的为人,肯定不会让师父在檀掌律那边为难。"  然后薛怀帮着檀溶打圆场,"檀掌律这辈子痴迷书法、金石,对待两事,可能比修行还要上心了。这就像诗家后生,见着了那位人间最得意,词家子孙,瞧见了苏子、柳七。师父还是要理解几分。至于檀掌律威胁师父的那些气话,不用当真,是在漫天要价罢了。"  说到这里,薛怀笑了起来,"师父,不如咱俩打个赌,我赌陈山主在这件事上,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就在等着师父或是檀掌律开口了。"  叶芸芸没有搭话,只是好奇问道:"薛怀,你对陈平安印象很好"  薛怀微笑道:"都是读书人。"  "有幸跟随师父在蒲山修行,参加过各种庆典,也算见过不少世外高人了,但是如陈山主这样的修道之士,还真是头一回见着,大有耳目一新之感。"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形容陈山主,那就是……"  停顿片刻,老夫子自顾自点头笑言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恭而安。"  叶芸芸说道:"很高的评价了。"  年关时分,离着宗门庆典,还有小半个月。  之所以提前赶往仙都山,叶芸芸有私心。  她要光明正大与陈平安问拳一场。  叶芸芸在止境武夫当中,极为年轻,家乡的武圣吴殳,此外中土神洲的张条霞,北俱芦洲的老莽夫王赴愬,皑皑洲的雷公庙沛阿香,年纪都不小了。  叶芸芸很想知道一个能够与曹慈问拳、并且与曹慈还是同龄人的纯粹武夫,  拳脚到底有多重,拳理到底有多大,拳法到底有多高!  彩船之上,驶入云海之时,四周水雾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老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  昔年也曾手持金敕行雨符,现出真身,腾云驾雾,为大地山河行云布雨,降下一场场甘霖。  一旁少女双手拎着一只手炉,因为体型小巧,又名袖炉,可以暖手驱寒,由紫铜制成,内置火炭,外编竹条。  一行人俯瞰大地,人烟罕至处,依旧青山绿水不改颜色,可是那些大江大河的沿途,昔年临水而建的雄城大镇,至今依旧多是废墟,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叶芸芸忍不住问道:"大渊袁氏,还没有复国"  不然以旧大源王朝的底蕴,经过这么些年的休养生息,怎么都不至于如此民生凋敝,死气沉沉。  她愈发觉得云草堂不但要解禁山水邸报,还要专门设立一个搜集各山邸报的机构。  薛怀叹息一声,为师父解释其中缘由,原来旧大渊袁氏王朝,早已分崩离析,如今山河国土一分为三,三位仅是藩地出身的旁支皇族子弟,各自被拥护为皇帝,裂土立国,而大渊袁氏,当年也是桐叶洲,为数不多敢于"螳臂当车"的山下王朝之一,先后在边境和京城三地,分别集结大军,抵御如潮水一般席卷山河的蛮荒妖族大军,结果仅是被屠城之地,连同京城在内,就多达七处,生灵涂炭,元气大伤,故而如今相较于昔年国势相当的虞氏王朝,再不能相提并论了。  旧京城遗址在内,沦为一处处名副其实的鬼城,阴煞之气,冲天而起,鬼修除外,地仙之下的练气士,一般都会绕路而行,不去"触霉头"。  "除了有几拨书院君子贤人领衔的队伍,连同各个山头的谱牒修士,进入各个鬼城搜寻隐匿妖族,其实那三个割据势力,也都曾不遗余力派遣供奉开道,带着一大拨练气士,护卫兵卒入城收拢尸骸,耗费了大量的符箓和神仙钱,还办了几场引渡亡魂的水陆法会,但是收效不大。"  此外就只有山泽野修,会打着"搜山"的幌子去捡漏,一些个世族豪阀的旧府邸门第,虽然残破不堪,但是可能还会有些意外收获,也会严格遵循日出入城、日落出城的规矩,不然身陷重重迷障,很容易有去无回,在城内鬼打墙,沦为新鬼。  寻常江湖武夫,阳气雄壮之辈,绝不敢擅自入内,至多是给那些散修们打打下手,在城内做些开路勾当,事后得些分红。  而且多是在盛夏时分,拣选天地阳气鼎盛的日子里,像眼下这种天寒地冻的冬末时节,大多就要远离鬼城至少百余里。  叶芸芸问道:"我们蒲山弟子,就没有来过这边"  虽说自家蒲山弟子,大多在桐叶洲南方地界,配合两座书院和玉圭宗一同搜山,但是等到叶芸芸亲眼见到旧虞氏山河的鬼城连绵,还是有些揪心。  薛怀轻轻摇头,如实说道:"还不曾来过。"  桐叶洲实在太大了,几乎等于两个宝瓶洲的版图,何况桐叶洲也没有大骊王朝,没有绣虎崔瀺,没有一支所向披靡的无敌铁骑,更没有山上仙师与人间王朝的低眉顺眼,没有将一国律法立碑于群山之巅的壮举……  叶芸芸说道:"参加完仙都山庆典,我们就将这些鬼城走过一遍,看看有无已成气候的厉鬼将帅,试图聚拢起阴兵扰乱阳间。"  一旦成事,旧大渊王朝境内的座座鬼城,就会形成类似古战场遗址的小天地,生灵置身其中,都会被煞气潜移默化,尤其是当鬼城形成了同气连枝的格局,更是棘手,叶芸芸倒是不会埋怨书院的不作为,大伏书院在内的三座崭新书院,大战落幕后的这些年,从山长副山长、再到君子贤人,甚至是书院儒生,几乎人人都谈不上任何书斋治学,一年到头,都在外四处奔波,疲于应付,除了搜山,此外缝补旧山河,也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处处都需要书院解决隐患,而且这些年来,书院弟子,已经伤亡不少。  薛怀犹豫了一下,说道:"城中鬼物,即便凶戾,生前都是可怜可敬之辈。"  叶芸芸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总不能由着城内阴灵年复一年被煞气浸染,再拖延下去,即便焦头烂额的书院能够腾出手来,就只能清洗鬼城了,届时无异于一场新的屠城。"  薛怀忧心忡忡,"那些个阴灵鬼物,安置起来,十分麻烦。"  不但是桐叶洲,其实除了中土神洲,都无宗字头的鬼道门派,至多是一些个枝蔓繁复、不缺地盘的大宗,能够单独开辟出几座山头,供鬼物修行。故而如今能够做成一锤定音的壮举,除非是精通鬼道的飞升境大修士,不惜消磨自身道行,以通天手段,来此施展术法,才有希望将天地气息,由污浊转为清灵。  只可惜如今桐叶洲,已无飞升境,更别提精通鬼道的山巅修士了。  但是听闻昔年有个身份不明的修士,曾经在桐叶洲战场上突兀现身,率领一支英灵大军,阻拦蛮荒旧王座白莹麾下的一支枯骨大军。  只是看那处处断壁残垣的旧城池,即便是大白天,阳光照耀之下,依旧给人鬼气森森之感,只是有一事让叶芸芸觉得颇为奇怪,城内分明煞气极重,可是污秽之意却不重。  老妪与少女心声道:"醋醋,事先与你说好,等我们到了仙都山,即便你对那边些好感,也不管对方给出多好的条件,咱俩最多当那虚衔的客卿,别当那供奉修士。"  少女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老妪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其实最好她们还是干脆投靠了蒲山云草堂。  黄衣芸值得信赖,而且蒲山风评极好,在山上山下有口皆碑,尤其是叶芸芸的道心,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足可托付性命。  可惜她和蒲山那边,从头到尾,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裘渎总不好上杆子将自己和醋醋一并送出。  反观那个年纪轻轻便剑术通玄的青衫剑仙,虽然先前江边相遇,在茶棚内,始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但是老妪竟然完全看不透对方的心性。  再者那个仙都山,对这些煞气盘踞的鬼城,视而不见,放任不管。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几千里路途,就是几步路就可以串门的街坊邻里了。  但是仙都山那边,既然都要建立宗门了,想必底蕴不差,这算是各扫门前雪,莫管别家瓦上霜  却不能说那仙都山就是做错了,红尘滚滚,业障重重,修道之人洁身自好,何错之有  只是老妪心中难免犯嘀咕,醋醋资质太好,若是仙都山那边,门风不正,来个"物尽其用",自己到时候如何是好  依附某个仙家山头,从来是上船容易下船难。  早年在大渎龙宫之内,裘渎身居要职,便早已见惯了同僚、山头之间与仙师之间那些云波诡谲的勾心斗角。  山中修士,名声差的,未必是一肚子坏水的歹人。  名声好的,却也可能是道貌岸然之辈,精于算计。  以醋醋的修行资质,绝不至于落个提着猪头找不着庙的下场。  莫说是黄衣芸的蒲山,可能就算是玉圭宗,都可以成为祖师堂谱牒修士,醋醋也就不是剑修,吃了大亏,不然进入神篆峰,成为宗主韦滢的嫡传弟子,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老妪绝不允许自己亲手将醋醋推入一座火坑。  实在不行,她就放低身架,不谈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不了让醋醋更换道统,换个师父,也要帮着醋醋在蒲山草堂捞个祖师堂嫡传身份。  反正自己早就教不了她什么大道术法了,加上一虬一人,师徒双方的大道根脚,截然不同,许多蛟龙之属才可以娴熟掌控的的本命秘法,醋醋学来,难免事半功倍,虚耗光阴。人族修士,不比妖族,太过讲究一个登山早期的势如破竹。与醋醋没有师徒名分又如何,不打紧。  老妪伸手干枯手掌,轻轻拎起少女的袖子,眼神慈祥,"江湖上都说拜师如投胎,女子上山修行如嫁人,师父年岁已高,难证大道,总要帮醋醋找个好人家,才能宽心。"  在这之外,还有一桩密事,老妪没有与醋醋明说,寻常龙宫,所谓遗址,不过是沉水,  但是她所在的那座大渎龙宫,不同于那些陆地江河的龙宫,地位要更高,所以遗址开门一事,难度更大,而且极难寻觅。  只说澹澹夫人的那座渌水坑,一关门,当年不是就连火龙真人都无法强行打开禁制  作为大渎龙宫的教习嬷嬷,类似担任皇子皇孙"教书先生"的翰林院学士之流,不同于那条昔年大渎金玉旁支的负山鱼,老妪是正统出身,简而言之,裘渎就是那把打开龙宫秘境的钥匙。  叶芸芸只字不提,老妪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对方的品行,蒲山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而那仙都山,却是那位陈剑仙前脚走,后脚便跟上了一份请帖。  老妪岂能不权衡利弊,所以打定主意,趁着宝瓶洲那条真龙尚未昭告天下,由她来收拢天下废弃龙宫,必须赶紧走一趟"家乡故国"了。  老妪自然不敢进入其中,就全部视为自家物,那也太过贪心不足了,她只会拣选其中一两成便于携带的龙宫旧藏珍宝,作为醋醋的嫁妆。  旧虞氏王朝山河,一座鬼城内,头顶有彩船掠过。  在一处残破不堪的荒废府邸内,有两位刚刚入城没多久的……梁上君子。  两人之间的横梁上,摆放了两壶酒,一碟盐水花生,一碟干炒黄豆。  寒酸书生捻起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掉入嘴里,再瞥了眼一旁的胖子,劝说道:"你赶紧下去,小心坐塌了横梁。"  胖子赌气道:"偏不,寡人龙椅都坐得,小小横梁坐不得这家人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让寡人好似金子打造而成的屁股落座于此。"  正是钟魁与姑苏大爷。  先前去过了土地庙,再闲逛到了这边。  鬼城之内,有一点浩然气。  才让城内众多阴灵的神志,维持住一点清灵气,不至于沦为凶鬼。  应该是那个白衣少年的仙家手笔了。  胖子抓了一把黄豆,放入嘴中大嚼起来,再灌了一口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好似清水漱口一般,一股脑咽下,"钟魁,为何不与陈兄弟直说,直截了当开口,请他帮忙就是了。"  钟魁从袖中摸出那只木盒,放在膝盖上,轻轻推开盖子,里边装着一套天师斩鬼钱,"哪有一见面就请人帮忙的,心里边过意不去。"  钟魁捻起其中一枚花钱,呵了一口气,拿袖子擦拭起来,"何况创建下宗,是天大的喜庆事,我要做的那件事,换成你听了,不觉得晦气"  胖子笑呵呵道:"是怕被拒绝,没面子吧"  见那钟魁投来视线,胖子立即补救,"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像我这种死要面子的人,不一样在那边真情流露。"  钟魁说道:"其实就是因为明知道他会答应,而且会毫不犹豫,我才为难,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开口,什么时候开口。"  胖子喟叹一声,"理解理解,就像我见着了陈兄弟,也没有跟他开口讨要什么供奉客卿,咱哥俩就是脸皮薄,其实出门在外,顶吃亏了。"  钟魁微微皱眉,"这拨人竟敢在城内留宿,要钱不要命了"  胖子笑道:"他们那里晓得内幕嘛,因为那个存在,只会觉得此地安稳,殊不知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这座鬼城内,约莫是怨气太重的缘故,不小心孕育出了一头吃鬼的鬼,比起一般所谓的阴宅厉鬼、遗址鬼王之流,可要凶残多了,最大问题,还是这头鬼物,就像一个天资卓绝的修道胚子,不到十年,就靠着吞食同辈,已经悄悄结金丹,而且行事极为谨慎,一直未被修士找出来,要是如今再被它吃掉一大拨阳间人,尤其是魂魄滋养的练气士和精血旺盛的纯粹武夫,再给它捞着几本鬼道秘籍,嘿,估计不用三五十年,就成气候了,再将一座鬼城炼化为自身小天地,等它白日行走无碍,随便换一副俗子皮囊,再想要找出痕迹,就大海捞针了。  不然钟魁也不会带着我姑苏大爷在此停步嘛。  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钟魁喝完一壶酒,让胖子收起菜碟,轻轻跃下,如飞鸢掠出大堂,在建筑屋脊之上蜻蜓点水,再蓦然降落身形,在一处女子闺房外的美人靠那边落座,远远看着这处府上一座书楼外的庭院内,有一伙捡漏客,总计十数人,半数正在这边挖地三尺,其余在府上搜寻地窖、枯井和夹壁密室,人人忙碌异常,其中有半吊子的练气士,也有江湖武夫,后者大多披挂甲胄,都是就近捡取,或背弓、臂弩,或悬佩一把铜钱剑,还有人背着一袋子糯米和一囊黑狗血,有修士腰系铃铛,手持照妖镜,显然是有备而来。  府门外还停着几辆独轮车,因为驴马不管如何鞭打,死活不敢入城。  挖出了七八坛银子,顿时欢声如雷。  其中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突然说道:"可以再试着再往下挖一两丈。"  果然在一丈之下,又挖出了埋藏更多的坛子,一打开,皆是更为值钱的珠宝财物。  胖子嘿嘿笑道:"看这府邸形制,告老还乡之前,怎么都该是位列中枢的三品京官,结果就只积攒下这么点家当,真是个清官老爷,若是有幸成为寡人的爱卿,怎么都该追封一个文字头的美谥。"  院子那边,一个年约三十的貌美妇人,身材略矮小,却艳丽惊人,材质洁白,又因为她身穿束腰短打夜行衣,更显得曲线玲珑,肌肤胜雪,只见她秋波流转,嗓音娇腻道:"古丘,真有你的,今日收获,你能额外多拿一成。"  年轻人与那妇人作揖致谢。  胖子趴在美人靠栏杆上,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小声嘀咕道:"这位姐姐,真是举止烟霞外人,令寡人见之忘俗。"  府上其余人等也纷纷赶来院落这边,其中有人捧着一枚硕大的火画图葫芦,关键是还带柄,品相极好,那人与妇人笑问道:"夫人,这玩意儿,是不是你们神仙用的灵器"  妇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山上灵器,没好气道:"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富贵门户,才会当个宝,值几个钱,你得问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年轻男子说道:"找个识货的文人雅士,兴许值个三四百两白银,但是在仙家渡口卖不出价格。"  那人便看了眼妇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着葫芦摸了摸,这才将葫芦随手丢出,重重砸在墙上。  妇人抛去一记媚眼,"死样。"  年轻男人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说半句。  妇人神色颇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捡了个宝贝,年轻人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国织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极好,不然他们这次入城,只会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估计收获最少减半。  又有人提着一只大麻袋蹲在台阶底部,翻翻捡捡,让那古丘一一验明价格,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就砸碎了,他摸出一只口大沿宽的青瓷器物,粉彩荷花鹭鸶纹,不知用途,只是瞧着可能值点钱,与那年轻男人问道:"是花瓶"  "渣斗。"  "啥玩意儿"  "不值钱。"  台阶顶部,有个披挂甲胄的魁梧汉子坐在一张花梨交椅上,双手拄刀,脸上疤痕纵横,相貌颇为狰狞,脚踩一块落单的楠木对联,先前那个古丘说此物颇为值钱,是虞氏王朝一位前朝文坛宗师的手笔,若是成对,至少能卖个五六百两银子。汉子受不了自家妇人与这个小白脸的眉来眼去,就一脚将其踩得开裂了。  汉子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们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时分,来到这座旧州治所,找些从几拨谱牒仙师们嘴中漏剩下的,不料意外之喜,极为顺遂,相较于同行在其它几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经交待了不少性命,他们反而至今还没有什么大的折损,城内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挑选了一处州城隍庙作为栖息之地,鬼物在夜间都不敢怎么靠近。  不过半年功夫,满打满算,折算成神仙钱的话,已经挣了小一颗谷雨钱了。  钟魁瞥了眼城内一处小宅,有少女独倚桃树斜立,人面桃花。  在这冬末时节,桃花开满枝,当然不合常理。少女好像是察觉到了钟魁的视线,娇羞不已,姗姗而走,当她挑起帘子,回首破颜而笑。  钟魁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与庭院内众人喊话道:"喂,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们就干脆点,反正没少赚,直接出城各回各家了。"  庭院十数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只看到一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汉子,转头望向钟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练气士使劲摇晃铃铛,再高高举起古铜镜,借着夕阳光线,照射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古镜光亮在钟魁脸上乱晃,钟魁微微转头,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们城内有鬼物,早就盯上你们了,伺机而动。"  胖子翻了个白眼。  那修士轻声道:"不是妖物鬼魅。"  妇人望向那气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她咬了咬嘴唇,呦,又是个穷书生哩。  那个丢了火画葫芦的汉子,看着美人靠那边趴着的胖子,大笑道:"年关了,还敢跑出猪圈瞎晃荡是担心咱们这拨兄弟在城内伙食不好"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说话怪难听的。"  庾谨站起身,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有缘碰着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语伤人。"  钟魁瞥了眼胖子,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以往遇到类似事情,有自己在身边,不敢胡乱伤人,但是绝对会过过嘴瘾的。  看来是在仙都山那边涨了记性。  钟魁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个与常人无异的"古丘"身上,以心声说道:"收手吧。"  那小院斜倚桃树之少女,其实是头金丹境的伥鬼,而这个年轻男子,才是这座鬼城的正主。  年轻男子抬头望向钟魁,以心声说道:"都是些该死之人,听说在你们山上,有个说法,叫神仙难求找死人。"  钟魁摇头道:"断人生死,哪有这么简单,你如今连城隍庙都‘坐不稳’,功德簿也翻不动,不要太过自信了。"  年轻男子不再言语,犹豫过后,点头道:"那就带着他们出城便是。"  钟魁笑问道:"都不先问过我的身份,再试探一下境界高低"  年轻人摇头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胖子啧啧称奇道:"如此会聊天,当鬼可惜了。"  然后胖子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起来,"哎呦喂,陈山主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就说嘛,怎的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气缥缈了,原来是陈山主大驾光临……"  言语之间,已经脚尖一点,两百多斤肉,轻飘飘离地,单手撑在栏杆上,灵巧跃出女子阁楼,一个庞然身躯,在庭院台阶那边落地无声。  原来是有一袭青衫长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汉子的椅背那边,低头看着那块已经被踩碎裂的楠木对联,再扫了几眼台阶下边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们这么当包袱斋的  多打造几辆独轮车,能耗费多少工夫  陈平安抬起头,笑着与钟魁解释道:"刚好路过,见你们在这边,就赶过来看看了。"  钟魁埋怨道:"有你这么闭关养伤的"  胖子立马不乐意了,转头与钟魁瞪眼道:"放肆!你怎么跟我陈兄弟说话呢!"  钟魁气笑道:"真是个大爷。"  胖子大义凛然道:"我不帮衬自家兄弟,不然还胳膊肘拐向你这个外人"  陈平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提醒道:"过犹不及。火候,注意火候。"  胖子虚心道:"陈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随口言语,都是千金不易的经验之谈。"  庭院一群人如坠云雾。  尤其是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  因为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轻轻抵住椅背,都不是这位六境武夫不敢动,而是试过了,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只是有钟魁在场,无须担心什么。  抬头看向钟魁,陈平安笑道:"还好意思说庾谨是个大爷,还得我求你请你求我帮忙啊"  钟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过后,容我挑个日子。"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继续赶路了。"  钟魁摆摆手。  一袭青衫在原地凭空消失。  彩船飞渡。  一个下坠飘落在江水中,同时渡船缩小为一条乌篷船大小,原来是到了一处形胜之地,两山束江,崖壁险峻如刀削,依稀可见凿痕,从上游行船下水,进入峡谷内,光线骤然晦暗,如入鬼门关。又有一黑色大石在江心处突兀而起,如一尊远古山灵披黑甲涉水,在此停歇,以庞然身躯硬生生劈开江水,一分为二。故而被当地船夫舟子,视为畏途。  薛怀笑着介绍道:"秋冬枯水时,还算稍微好些,可若是夏季水盛时节,水势跌宕,舟船快若箭矢离弦,很容易以卵击石,船毁人亡,不然就是与逆流而上的船只迎头相撞,尤其是洪涝,江水汹涌,直奔这块江心大石而去,可以挂虹,经验再老道的舟子,也不敢行船。"  薛怀喜好游历名山大川,之前来过此地,特意挑了个洪水爆发的明月夜,老夫子脚踩一叶扁舟,被当地百姓误认为是仙人了。  叶芸芸问道:"有此巨石屹立拦江,是水运一大障碍,当地朝廷就没有敕封水神河伯,在附近建造祠庙,帮着压水运平水脉"  薛怀摇头道:"别说自古就没有朝廷封正的水神祠庙,就连当地土人,都没有谁敢擅自筹建不合礼制的淫祠,说这是山神与水神老爷打架呢,建造祠庙,不管是一座还是两座,无论祭祀山神水神,好像都不合适,不过当地郡县官员,上任之初,都要来此连同公文一并投入牛马"祭水",以求庇护。"  叶芸芸疑惑道:"怎么瞧着与那历史上的滟滪堆有几分相像"  薛怀赞叹道:"还是师父博闻强识,若不是师父提起,我还真不会往滟滪堆那边靠。"  浩然天下昔年有四大"中流砥柱",滟滪堆就是其中之一,此外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也有一处,以红漆榜书铭刻"龙门"二字。  叶芸芸说道:"如果是在蒲山地界,倒是可以在大石北面开凿出一处立锥之地,供武夫堪堪立足,然后专等洪涝大水时分,可以在此递拳,打熬筋骨。"  薛怀试探性问道:"我去跟当地朝廷聊一聊"  花钱买。  自己这位师父,反正常年黄衣装束,不施脂粉,从来不喜华美衣饰,花钱一事,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  叶芸芸转头望向老妪,"裘嬷嬷,水中可有古怪"  老妪笑着摇头道:"其实并无水裔怪异作祟,就是一块天外飞石,凑巧坠入江水,就此扎根了。不过好像在那江底石根处,有高人以几条铁链钉死了,大概是自己取不走,也不愿意其他仙师得利,不过这块巨石,品秩不高,炼造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材质特殊,极为沉重,一般术法和兵刃,很难开凿采石,容易锋刃开卷,而且铸造出来的兵器,价值一般,不划算。"  旧虞氏王朝历史上,确实有那钦天监堪舆地师,奉命来这边有过一场勘验,得出的结果,跟裘嬷嬷的说法差不多。  江湖上那些名头极大的神兵利器,多是由这类天外飞石铸造、炼制而成,有那百炼、千炼的差异。  像大泉王朝的那把镇国宝刀,就是如此,只会是材质本身要高出许多。  "所以唯一的用处,就是将其连根拔掉搬迁走,拿来当一整块的风水石,只是地仙之流的练气士,若无搬山之属的精怪、符箓甲士帮忙,也很难挪动这座小山,听闻虞氏历代皇帝都算简朴,不愿兴师动众,将其徙往京城。"  一个修长身形落在山崖之巅,当年轻女子遥遥看到了黄衣芸一行人,她小有意外,立即御风落在岸边,轻轻挪步,刚好与那条彩船"并驾齐驱"。  裴钱推算时间,叶芸芸也该到那墨线渡了,小师兄崔东山在出海之前,让她来这边候客,等不着也没关系,说自己相中了一块江石,大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其搬迁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经跟管着这片地界的人谈好价格了。  在渡口那边,裴钱未能见着黄衣芸,不曾想会在这边偶遇。  裴钱抱拳打过招呼后,问道:"叶山主是相中了这块江心巨石想要搬迁回蒲山"  叶芸芸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钱赧颜一笑。  "离着蒲山太远,没什么想法。"  叶芸芸说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离着仙都山还有不短的路程,搬山迁峰一事,门槛很高,除非是出动搬山、撵岳之属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斩断山根,此外还要熟谙符箓、阵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带水,负担极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现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迁徙巨石,船上的裘渎倒是还有些手段,可要说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现出那老虬真身,其实也不算轻松。  裴钱的回答极为简明扼要,就两个字,"扛走。"  叶芸芸笑着点头,"你忙,我们自己再逛一会儿,就会去仙都山。"  裴钱在岸边停步。  一条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  只是叶芸芸一行人转头望去。  只见那裴钱跃入江中,几个眨眼功夫,便江水激荡,水底有闷雷震动的声响。  片刻之后,几条铁链被女子随手捏断,她再在河床底部凿出一个大坑,双手托住整座江石,往上举起,将一座小山硬生生抛向空中,再一拳递出,将那下坠之势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身形,来到小山一侧,御风悬停,抡圆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滚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虚前冲,一个脑袋歪斜,肩膀挑起小山十数丈高,女子再重新来到后方,又是一掌递出……  就这么连人带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老妪咽了咽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莫不是一位山巅境武夫  资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叶芸芸笑问道:"薛怀,还要不要与她问拳了"  纯粹武夫,同境皆同辈。  那么薛怀和裴钱,各自作为叶芸芸和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在师父之前率先问拳,切磋一场,很正常。  何况薛怀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着与裴钱问拳而来,想要确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怀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裴钱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极沉之外,拳法当中还得蕴藉巧劲,不然一拳递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无数。  叶芸芸忍住笑,"支撑二十拳"  薛怀深呼吸一口气,"争取至少十拳!"  在裴钱搬山途中,一袭青衫在云海中现出身形,裴钱刚转过头想要说话。  陈平安板起脸说道:"一口纯粹真气不能坠。"  裴钱咧嘴而笑,点点头,继续出拳,当然不会。  陈平安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正想要说的心里话,是让裴钱中途不妨偷个懒,多换几口纯粹真气,没事的。  严师。慈父。  就像两个身份在打架。  既觉得裴钱能够一鼓作气,做一件事,有始有终,很好。  可内心又希望已经长大的弟子,偶尔学一学当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孩子在年少时百般辛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不那么辛苦吗  此间滋味之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陪着裴钱走过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陈平安终于停步说道:"师父还有点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钱脱口而出道:"师父放心,不会冲撞沿途山水神灵的,遇见一些个高山,若是脚下有那城隍庙之类的,都会早早绕路的。"  陈平安无言以对。  是自己以前管得太严了  是的吧。  裴钱身形远去,又递出一拳后,转头望去,师父竟然还站在原地,见着她转头后,笑着遥遥挥手。  墨线渡。  大雨滂沱,如龙君泼墨。  也像是当年的黑炭小姑娘,拿着毛笔描字,到最后不见文字,只有墨块了。  有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披挂蓑衣,男子脚步匆匆,在一处店铺外停步,摘下斗笠。  里边的青年掌柜,正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鱼化龙手把件,客人在门口甩了甩手中斗笠,笑问道:"能否借宝地避个雨。"  青年点点头,"随意。"  瞥了那蓑衣男子几眼,对方装模作样,打量起店铺内那些明码标价的奇巧物件,忍了片刻,青年实在懒得兜圈子,"是见我敬酒不喝,便请我喝罚酒来了"  由此可见,那座蒲山云草堂,也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果然这些个山上修士,就没几只好鸟。  一洲仙府,唯独太平山修士,只需一句话,自己便愿意去那边,给啥就当啥,头衔随便给,绝无二话。  此外玉圭宗,若是祖师堂某位上五境祖师,亲自来墨线渡请自己出山,他也勉强愿意当个客卿之类的。  不然桐叶洲此外仙府门派,他还真没兴趣,什么山上君主金顶观、山中宰相白龙洞,根本不入本尊的法眼,眼皮子都不搭一下。  客人笑着反问道:"掌柜何出此言"  青年嗤笑道:"你这位蒲山仙师,既然这么喜欢兜圈子,怎么不干脆多逛几趟墨线渡,何必在我这小铺子躲雨"  那客人笑道:"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蒲山修士。"  青年疑惑道:"就只是来我这个小铺子买东西"  陈平安笑道:"倒也不全是。"  是想要亲眼见过这位元婴境修士之后,如果可行,就尝试着邀请对方担任太平山的护山供奉。  之前在太平山的山门口,书院儒生杨朴,说起过一件事,有个青年相貌的修士,自称来自墨线渡,姓于名负山,道号亦是负山。  外乡修士只是在山门口那边敬了三炷香,再与杨朴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只是让杨朴遇到事情,可以飞剑传信墨线渡,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先前在密雪峰,陈平安翻阅过一份谍报,是崔东山亲力亲为,将仙都山周边的所有山精-水怪都摸了个底,一役记录在册,除了墨线渡,还有旧虞氏王朝境内的所有鬼城,崔东山都走了一遭。  而且按照崔东山的安排,师弟曹晴朗极有可能会更换身份,重新去参加科举,在那个马上就可以统一的新虞氏王朝那边,先捞个连中三元,之后曹晴朗就会在庙堂为官,一步步仕途升迁,用崔东山的话说,就是"怎么都得让先生的先生,开心开心"。  于负山懒洋洋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等雨一停,我可就要赶客了。"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道友愿不愿意去往太平山修行"  "你算哪根葱"  于负山忍俊不禁,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这个人说话冲,你别介意,不爱听就别听。"  吹牛皮不打草稿,一个小小龙门境修士,就敢妄言自己这个元婴境的修道之路  再说了,你小子跟太平山有半颗铜钱的关系,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陈平安笑道:"想必道友已经知晓一事,黄庭已经从五彩天下返回桐叶洲,如今就在小龙湫那边做客,相信她很快就会去往太平山,重建宗门。"  于负山皱眉道:"有此事"  又是一个不看山水邸报的。  陈平安点头道:"确有此事。"  于负山问道:"为他人作嫁衣裳,图个啥"  陈平安笑道:"远亲不如近邻。"  于负山想了想,眼神古怪,问道:"你们是道侣"  陈平安摇头道:"只是朋友。"  于负山哦了一声,恍然道:"那就是未来道侣喽"  这位驻颜有术的老元婴水裔,啧啧道:"这算不算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趁虚而入"  然后这位掌柜补了一句更狠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个没能考入书院的半吊子读书人吧"  陈平安笑着不言语。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误会。  道友这么会聊天,难怪死活到不了玉璞境。  足足三千年光阴,才从龙门境熬出个元婴境。  先前也就是幸亏黄衣芸度量大,没有计较那个玩笑。  不然单凭他的元婴境修为,又未能走江化蛟,故而要说体魄坚韧程度,受限于大道根脚的先天门槛,只能说实在一般,很一般,叶芸芸先前要是脾气差一点,这条负山鱼,还不得直接淹死在河中。  于负山问道:"你真跟那黄庭是朋友"  也对,一个龙门境修士,如何配得上我家的黄庭。  陈平安点头道:"早年游历桐叶洲,曾经有幸见过太平山老天君。"  于负山沉吟不语,考虑良久,说道:"若是能够让黄庭来这边找我,我就信了你,之后作何打算,我得与黄庭聊过再说。"  陈平安笑道:"负山道友老成持重,理当如此。"  于负山刚要询问对方姓名、师门,就见对方拿起一方取材虞氏开国年号古砖的砚台,转头笑问道:"能不能打五折"  于负山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五折你怎么不抢啊  不曾想那个蓑衣客就开始掏钱了。  一条彩船已经临近目的地,叶芸芸可以清晰见到那座旧山岳出身的仙都山。  她突然揉了揉眉头,除了檀溶一事,其实还有个更难以启齿的活计,在她动身之前,又走了趟那位东海妇的水府,结果这一走就走出了不小的麻烦,那位突然犯花痴的水神娘娘,开始撒泼耍赖了,非要让叶芸芸带上一套珍藏的木版彩色水印诗笺图谱,人物出尘,水木澹静,花色复杂,印制极美,可谓穷工极妍。说是见着了那位隐官大人,一定要让对方帮自己,与风雪庙大剑仙魏晋讨要一份签名,此事不用急,哪怕耽搁个十年,一甲子,都是无所谓的,额外多出的彩笺,就当是她与隐官大人的谢礼了。  老妪以心声问道:"叶山主,那位陈剑仙的宗门选址,是不是有点……马虎了"  环顾四周,不管老妪怎么看,都是个不不适宜拿来开山立派的贫瘠之地。  真算不上什么钟灵毓秀的形胜之地。  山运一般,水运稀薄,天地灵气更是只比所谓的"无法之地"稍好几分。  叶芸芸笑道:"当年我们蒲山,即便不能算是穷山恶水,也跟这边是差不多的光景了,都是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见黄衣芸不愿多说,老妪也就不继续刨根问底了。  一些宗门的金丹开峰,估计都不输此地气象。  除非……对方早已搬徙山岳,牵引江河,无中生有,并且当下已经施展了某种障眼法  仙都山这边的待客之人,是裴钱跟那个叫曹晴朗的读书人,其实之前在家乡茶棚里边都打过照面了。  老妪对这个曹晴朗,倒是印象不错。  只是未能瞧见陈剑仙与那个崔仙师。  密雪峰山中,待客简陋,只不过叶芸芸一行人对此也全然无所谓。  薛怀在登山途中,试探性询问裴钱,双方能否找个机会问拳一场。  裴钱笑着说得问过师父,只要师父点头,就没问题。  老妪安置好醋醋的住处后,就去找到叶芸芸,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要去周边地界游历一番。  叶芸芸当然没意见。  老妪离开密雪峰后,便隐匿身形,施展本命水法,悄然远游。  来到一处海陆交界处,谁能想象这处虽然临海却常年干旱地界,正是大渎龙宫藏身处。  凭借一件秘宝,打开禁制后,游览大渎龙宫旧址,老妪睹物伤人,处处琼楼玉宇,了无生气,尤其是公主殿下的那处府邸,昔年何等热闹,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座上宾中,水仙无数,山君如云,老妪站在门口,难免黯然神伤,暗自饮泣。  上古时代,四海龙君,职掌天下水运,海中蛟龙,手持龙宫秘制净瓶,去往陆地行云布雨,天上一滴水,地上一尺雨。  在那些歇龙石上,盘踞休憩。  俱往矣。  裘渎没有立即搜罗奇珍异宝,翻检诸多宝物收入囊中,而是擦拭眼角泪水,去往大渎龙君的大殿。  老妪在门槛外,幽幽叹息一声,老妪猛然抬头,见那一张龙椅脚下的台阶上,有个年轻女子,身穿一袭雪白长袍,就那么坐在台阶上。  老妪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或是某些海市蜃楼的幻象,只是下一刻,就确定了对方确是真人,老妪顿时嗓音尖锐,怒斥道:"谁敢擅闯龙宫禁地!"  只是下一刻,老妪便心生悲伤。  那女子扯了扯嘴角,"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她居高临下,神色倨傲,一双雪白眼眸,充满了不屑,依稀可见条条金光流转,宛如无数尾金色蛟龙游曳两口古井深渊中。  一条元婴境的老虬,嗓门倒是不小,中气十足,让她没来由想起昔年小镇水井边的长舌妇们。  老妪皱眉道:"老身是这处大渎龙宫旧人,姑娘是"  上古时代,天下龙宫,以四海龙宫为尊,此外还有十八座大渎龙宫,而陆地江河、湖泊,其中不少都后缀以"长"字,例如钱塘长,西湖长等。  等级森严,不可僭越,品秩高低分明,只说龙柱一事,便大有讲究,分别雕绘五爪,四爪,三爪,此外龙柱颜色,又有明确礼制,按照远近亲疏,又分出金黄正色,绛紫、碧绿色,墨色等,像这座大殿的梁柱盘龙,就是四爪,碧色,这就意味着此地龙宫之主,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出身不正,并非昔年四海龙君一脉的正统后裔。  那年轻女子打了个哈欠,调侃道:"你自己都说是旧人了,那么再来这边做什么,偷东西"  裘渎老脸一红,有些心虚。  那个身份不明却能进入大渎龙宫的古怪女子,既不出手,好独占所有的旧藏宝物,好像也没有跟老妪闲聊的兴致。  虽然她没能担任陆地水运共主,甚至只是四海水君之一,但是中土文庙那边,承诺一事,天下龙宫遗迹、旧址,之前已经被发掘、被各路仙家势力占为己有的,不许她翻旧账,上门索要了。  与此同时,所有尚未解禁、依旧处于尘封状态的龙宫,无论规模大小,无论规格高低。  都归她所有。  例如此地。  其实之前她就来过一次,却没有挪动任何物件。  只是被她当做了一处避暑纳凉的歇龙石。  护送浩然兵力去往蛮荒天下,水神走镖一事,并不算太过轻松,她这次算是公务间隙,来这边歇口气。  裘渎见那年轻女子,突然嗅了嗅,再看了自己几眼,最后她单手托腮,支颐而笑,神色柔和几分,"在某些所谓的奇人异士手上,吃过大苦头说说看,当年你犯了什么忌讳。"  老妪默不作声。  不愿揭自己的短,何况她也不敢背后编排龙虎山天师的不是。  女子啧啧而笑,"不过是一张龙虎山道士的符箓,就把一条五千年老虬的脊梁骨给压断啦骨头这么软,难怪会跑回主人家中偷窃,是打算将龙宫珍宝送给哪位山上高人说来听听,还是我来猜猜看"  她一挑眉头,好像突然就就兴趣盎然了,"是南边玉圭宗的韦大剑仙还是北边金顶观的杜真人"  老妪见对方口气比天大,便愈发犯怵,就想要找个由头,先撤出龙宫旧址再做长远打算。  女子眯眼道:"就这么喜欢装聋作哑"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轻轻一拍台阶,涟漪阵阵,大殿之内漾起一圈圈碧绿幽幽的精粹水运。  老妪却像挨了一道天雷,直直砸在道心上,蓦然七窍流血,伸手捂住双耳,喉咙微动,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那个出手狠辣的女子,笑眯眯道:"这不就遂愿了"  年轻女子收起手,抖了抖袖子,轻轻拍打膝盖,讥笑道:"天下蛟龙后裔,辛苦熬过三千载寒暑,终于苦尽甘来,龙门争渡,好做那鱼龙变!我倒是很想在龙门之巅,与你们挨个问过去,三千年来,到底是怎么个辛苦,如何的不容易。我看那大伏书院的程山长,还有风水洞那条老蛟,我看都很会享福,怎么就‘熬’了,熬了个什么"  见那老妪匍匐在地,干嚎中带着呜咽。  女子怒气冲冲,"聒噪!"  老妪被迫现出真身,盘踞在大殿上,奄奄一息,七百丈大虬身躯,如承载五岳之重。  女子站起身,走下台阶,抬起脚,踩在老虬巨大头颅的额上,神色玩味,"还偷不偷东西啦"  老虬终于后知后觉,眼中绽放出异样光彩,"是你!"  年轻女子冷笑道:"老眼昏花的东西,终于认出我的身份了"  老虬激动万分,忍着剧痛,一双大如灯笼的眼眸中,泪水莹莹,以上古蛟龙独有的言语,沙哑颤声道:"老婢苟且偷生,有幸得见真龙,万幸,虽死无悔……"  稚圭却毫不领情,加重脚上力道,"那就死去。"  她脚下那头老虬竟然当真没有半点悔恨,既不祈求饶命,眼中也没有半点不甘,偌大的老虬头颅,反而挤出些笑意。  稚圭眯眼道:"一解开禁制,就急匆匆赶来偷东西是吧,说说看,是打算跟哪位山上仙师邀功,摇尾乞怜,好换取前程"  老虬如实答话,不敢隐瞒。  稚圭问道:"崔东山仙都山离这儿有多远"  大殿门槛那边,有人帮忙答道:"不算远。"  稚圭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家伙。  她神色自若,实则心头微震,怎么近在咫尺,自己都未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对了,是家乡那个喜欢胭脂水粉的娘娘腔!  才让这个家伙如此大道亲水。  呵,真是阴魂不散,如今可不又是半个邻居啦。  那人始终站在门外,说道:"差不多就可以了。"  稚圭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踩踏老虬额头的那只脚,笑嘻嘻道:"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官威。"  老虬没了那份好似浩荡天威的大道压制后,立即恢复人形,踉跄起身,转头望向门外那边,竟是那位陈剑仙  接下来一场对话,让老妪既心惊胆战,又摸不着头脑。  "这么喜欢管闲事"  "那也得有闲事可管。"  "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你倒是没两样。"  然后门内门外,昔年邻居,两两沉默。  但是老妪却在刹那之间,察觉到了一股浓重如水的杀机,竟是直接让一条元婴境老虬都觉得窒息。  一位飞升境的人间真龙  还有一位飞升境剑修  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